来源:足球报
记者陈永阿布扎比报道 记者离开阿布扎比萨伊德体育场时,工作人员正在陆续散场,他们喧闹和嬉笑着,间或几个人凑在一起合影留念。这一刻,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已经告别的中国队,他们还要继续工作——为那些晋级的球队服务。自然更没人关心一个中国记者悲凉的内心,直到记者回到住处,才有酒店前台工作人员发问。“几比几?”“0比3!”记者答到,那位工作人员一脸不好意思。
体育场渐行渐远,人影越拉越长,明明几人同行,却只有脚步声和零星的叹息声。看着地上的影子,记者想起了赛后郑智哭泣的声音,也想起了里皮告别的背影。
没有失败,却有着诸多的遗憾,没有失败,未来却迷雾一片。但至少有一点,这一次,我们是在淘汰赛被淘汰的,不管差距有多大,不管中国球员比赛能力有多差,不管未来多么迷茫,至少我们曾经努力过。
对于这场比赛,里皮非常重视,早在和泰国比赛的时候,里皮就派遣两个助手侦查伊朗队,训练备战的时候,里皮也比以往更专注,不时和助手讨论着。24日的赛前发布会,里皮留下了这样的预测:“如果我们能够减少失误,如果我的球员能够完整地执行战术,如果我们的运气还好一点,或许我们会得到和想象中不一样的结果。”
对于这场比赛,里皮是有期待的,但“如果”都没有站在国足这一边,除了球员执行战术能力还不错之外。
比赛开始前,气氛变得有些不妙——体育场周边的伊朗球迷不断聚集,数倍于中国球迷,“这是伊朗队的主场!”记者忍不住和身边的同事说。事实也是如此,伊朗球迷把萨伊德体育场变成了他们的主场,尽管不少中国球迷在比赛中唱起国歌,但却依旧淹没在伊朗球迷声势浩大的助威中。
因为如此国脚们才显得惊慌失措?我们不得而知。
回到比赛中,本场比赛,尽管从人员构成上看似是532的配置,但实际上,里皮却采用了442的阵型,张呈栋出现在了左后卫的位置,而刘奕鸣出现在了右后卫的位置,中后卫仍旧是石柯和冯潇霆,在中场,郑智和吴曦形成双后腰,刘洋和蒿俊闵一左一右,郜林和武磊则出任前锋。
尽管里皮在平常并不经常演练这个阵型,但这个阵型是中超联赛的主打阵型之一,几乎所有的球员都对这个阵型无比熟悉,所以球员在适应上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应该说,在开场之后,国家队打得还是比较顺利的,国足更是率先迎来了破门的机会,蒿俊闵形成单刀,横传武磊结果被伊朗后卫破坏,随后伊朗也获得头球攻门的机会,好在郑智在门线上解围。在这段时间中,双方打得大开大合,国足的表现还是让人欣慰的,但一次意外,却让国足率先丢球。
第18分钟,冯潇霆的失误让伊朗队获得了绝佳机会,阿兹蒙抢断后横传无人盯防的塔雷米,后者轻松破门,帮助伊朗队取得了1比0的领先优势。
第25分钟,中国队率先做出人员调整,但这次换人并非是技战术层面的换人,主要是吴曦出现了受伤的情况,赵旭日临危受命。第28分钟,国足再次换人,肖智换下了冯潇霆,这是一次战术换人,国足再次变阵,刘洋回归左后卫,张呈栋回归右后卫,郑智、赵旭日和蒿俊闵三中场,前锋则是武磊、肖智和郑智,国足打起了标准的433阵型。
然而,就在这次变阵之后不久,国足却再次丢球。伊朗队在进攻过程中出现了拉人的情况,随后VAR介入,但主裁判观察之后并没有取消伊朗队的进球,此时是32分钟,国足已经0比2落后。
两球优势在手的伊朗人放慢了节奏,随后的比赛反而处于一种均势的状态,国足的防守注意力明显更加集中,对此伊朗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在0比2落后之后,里皮其实基本放弃了比赛,在此之前里皮一直在站着指挥比赛,但在此之后,里皮就安静地坐下了。
整个下半场,里皮都没有起身,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和身旁的马达洛尼聊上几句,对于比赛,他已无能为力,对于国足,他也放弃了治疗。
比赛第74分钟,里皮做出了他在中国国家队的最后一次临场调整,他把这个调整给了两个特殊的弟子——被换下的是武磊,这是里皮最喜欢的球员之一,他在里皮心目中的地位和郑智恐怕不相上下;被换上的则是于大宝,这是国足的幸运星,在里皮执教国家队期间,于大宝也曾无数次“拯救”里皮。
这次换人也意味着里皮的彻底放弃——武磊的下场,也带走了里皮对于比赛最后一丝憧憬。当然,换下武磊,也是里皮顾及了他的伤情。
武磊在亚洲杯首战就肩部受伤,打封闭坚持参加了国足和菲律宾的比赛,在和韩国队的比赛轮休一场之后,他又带伤参加了和泰国的1/8决赛,并且在比赛中帮助郜林获得点球,这场和伊朗的比赛,武磊仍旧带伤上场,里皮对于国足晋级仍旧有期待,所以他选择了武磊。
既然比赛已无悬念,保护有伤在身的武磊也算是里皮对弟子一丝温情,而这,也成了里皮留给中国足球的最后一丝温情——赛后的新闻发布会,是心酸,更是悲情。
里皮坐在替补席上,直到国足在最后时刻又一次复制失误,这一次“轮到”了石柯——三名中卫,三个失误,三个丢球。看到这一幕,里皮直接转身,回到了休息室。
赛后也出现了尴尬的一幕,一直指挥着比赛的奎罗斯可能没有注意到里皮已经离开,赛后他也去寻求和里皮的握手,迎来的却是马达洛尼的手掌和马达洛尼脸上尴尬的笑容,不过,胜利者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终场哨响,国足队员的脸上写满了痛苦。蒿俊闵弓着身子双手撑着膝盖,疲惫之外更多的是落寞;刘洋扶额,赵旭日仰面,却都止不住泪水滑落。队友们一个劲地安慰着石柯,在他一旁是懊恼捶地的刘奕鸣,早早回到替补席上的冯潇霆也是黯然伤神……
赛后,冯潇霆发文致歉:“每个人都拼到了现在,真的好想好想和大家一起创造奇迹!可是这么重要的比赛,自己却出现了这么愚蠢低级的失误。太难接受了。不想去找任何借口!对不起大家!希望中国足球未来更好,希望大家还能继续支持中国队。”他和刘奕鸣、石柯,无疑是这个夜晚最自责的人。
由于里皮提前离场,赛后官方媒体无法进行访问,作为球队队长的郑智,只得按照亚足联规定,代表球队接受采访。但令人意外的是,在亚足联工作人员指引下从球场来到采访区的短短数十步时间内,不久前还在安慰赵旭日的老队长,此刻竟已满脸泪水。
这个球场硬汉甚至躲在采访板后,弯腰痛哭,过了许久,才卷起球衣缓缓擦拭眼角。“比赛可以输,但这种方式很不甘,我们自己失误太多了,希望这是年轻球员成长的代价,在大赛当中积累经验,在后面的比赛不犯同样的错误。”
“不管什么时候,国家队需要我,我就会义不容辞,”我们不是第一次听到郑智这样作答,但这一次,他夹着哭腔补充到,“但足球需要体能和身体做支持,对于我来讲,冲击下一届世界杯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希望能够参加世预赛的球员好好总结,在40强赛打出自己的东西,冲击2022年世界杯。”
郑智快39岁了。21岁和22岁的他,错过了十强赛和2002世界杯;但在24岁他便作为核心球员参加了亚洲杯,并率队获得了亚军——只是没想到,随后的整整15年时间,中国足球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悲剧。
郑智从年轻的球员变为了当打球员,从当打球员变成了老队员,从老队员变成了骨灰级球员……这届亚洲杯,国足再一次杀入八强,也是国足时隔15年之后又一次在淘汰赛晋级,郑智以亚洲杯亚军开局,或以亚洲杯八强结尾,遗憾的是国足却不能走得更远。
在这场比赛中,郑智和蒿俊闵是为数不多发挥稳定的球员,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也是两名真正在欧洲打上过比赛的球员,只是,郑智已经年近39岁了,蒿俊闵也已经年近32岁了,蒿俊闵两个膝盖的软骨都坏掉了,为了坚持踢球,他要经常往膝盖里打针,以确保膝关节的正常功能。
悲痛的又岂止球员?终场哨声响起的那一刻,阿布扎比萨伊德体育场内的几十名中国记者也默然伫立,他们之中,最早跟队到达西亚的已经一月有余,大部分记者也都在阿布扎比度过了三周多的时间。
球迷慢慢散去,记者们也默然回到了休息室,即便平常最激愤的国足跟队记者这一次也没了更多抱怨,偶尔聊起来,是这样的无奈:“还能说什么呢?差距,巨大的差距,整体和个人全面的差距,还要怎么说啊!”
赛后的新闻发布大厅异常安静,媒体们静候着里皮的出现,大家心中都有一个预感:里皮会在发布会上说些什么吧,比如——告别。
出现在发布会上的里皮脸色很是不好,他甚至都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在新闻官身旁说了起来,他告诉新闻官自己会表达一些内容,但并不准备接受记者的采访。新闻官职责使然,试图劝说里皮,但里皮一直坚持,新闻官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很抱歉,我有些感冒,嗓子不太好,所以声音有点小,但现在我想发表一个简短的演说。
首先,我们中国队打了一次很好的亚洲杯,打进了八强,但很遗憾没有打进最后的四强赛。
整个亚洲杯,我的球员们都付出了努力,但今天晚上,我们的失误送给了对方三个进球的机会,伊朗这么强的对手,一旦我们失误,他们绝对有能力打进去。
本次亚洲杯,我也感谢所有球员的付出和努力,他们也有很大的牺牲,但我今天晚上,我对我们的球员没有任何的感谢,如此重要的比赛却有如此重复的失误,今天赛前我想过会输,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输掉比赛。
我和中国国家队以及中国足协的合同到期了,我也不会继续再做这份工作,我想表达的是,对于我来说,执教中国的俱乐部和中国国家队是我巨大的荣誉,因为中国是如此重要的一个国家。在国家队期间,我尽力让我的球员成长,大家也看到了,球员部分层面也在进步。
我想说的就是,我确实真的希望我们这场比赛的场面踢得更好一些,但实际上这场失败却不是我预想中的,总之,要谢谢各位球迷为中国国家队加油,向你们致敬。
今天我不希望再给各位记者提问的机会,因为我刚才的演讲也说了你们可能要提问的问题。最后,谢谢大家。”
说完这些,里皮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一刻,掌声在萨伊德体育场的新闻发布会厅响起——来自现场的中国媒体。这是里皮执教中国国家队819天,虽然很多人仍旧纠结他的高薪,但于中国队而言,于中国足球而言,他其实已经是问心无愧。
离开球场的里皮,并未与队员同乘大巴,而是和妻子一起乘车离去,留下那个曾经熟悉,此后又将陌生的背影。
郑智的泪水,里皮的背影,都意味着中国国家队一个时代的彻底结束,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或许再次等待国家队大赛再传捷报,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