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中国国奥队在北京奥运会上的溃败,让中国足球跌入低谷,中国足协之前的一系列为奥运让路的政策也受到广大球迷的口诛笔伐,这也成为中国足球后来反赌打黑的导火索。作为中国足球主要的对照材料,日本足球在21世纪以来一直是以科学、职业的面貌出现在球迷眼中。但随着东京奥运会的临近,日本足协也搞出一套“奥运战略”,比如97国青的“武者修行”计划以及让国奥队主帅森保一同时出任国家队和国奥队双料主帅等等,这些行动似乎与十几年前的中国足球极为相似。那么,已高度职业化的日本足球,是否为了奥运成绩而重复中国足球之前的思路,和中国足球之前的奥运战略相比,日本足球又有哪些不同?
首先,两国奥运战略的决策者不同,制定战略的出发点也不同
日本“奥运战略”的决策者是日本足协,出发点是争取更多的青少年加入足球运动。对于2020年在家门口举办的奥运会,日本民众也投入了极高的热情,甚至喊出了要在金牌榜上超越中国的口号。以日本人一贯的做事风格,只要是喊出来的口号,基本都要付诸实施的,比如中国的传统优势项目乒乓球和羽毛球在最近的赛事中就感受到来自日本队的压力;本届奥运会上增加的棒垒球、空手道、攀岩等5个项目,均是日本队的优势项目,从中可以看出日本对于金牌数量所做的努力。其中,棒垒球时隔12年回归奥运会,不只是日本代表团的对手们会感到压力,日本足协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达比修有
就足球项目而言,日本的“校园足球”模式是一种十分成功的青训模式;但就日本教育者而言,足球与其他运动并无太大差别,在他们眼里,体育教育是整个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至于选择哪项运动,加入哪个社团,则按照学生自己的兴趣而定。这也就意味着,日本足协如果想要发展足球人口基数,必然要与其他项目产生竞争关系。而时至今日,棒垒球仍在日本竞技体育中占据着老大的地位,据说有一些颇具运动天赋的好苗子,都被棒球社团挖走,这也是日本足球身体对抗能力一直上不去的原因之一。
所以,棒垒球在东京奥运会的回归,对日本足球的“抢生源”产生了极大的威胁。以实力来看,日本棒垒球项目在家门口拿奖牌的可能性极高,如果足球项目在家门口没有让人满意的表现,对日本足协肯定是一次重大的打击。由此可见,森保一在就任日本U21主帅时喊出的要登上奥运领奖台的目标,有很大的迫不得已的成分在里面。
“雷欧奥特曼”为日本棒球联赛开球
而反观中国足球,“奥运战略”的实际决策者并非是表面上的中国足协,而是上级机构体育总局。其实,中国的“奥运战略”,是可以向前追溯三十多年的。在特殊时期结束之后,国内可以称得上是百废待兴,国门的放开更是让国人发现,我们与发达国家已经拉开了极大的距离,不少人还出现了“崇洋媚外”的思想,整个国家都需要提高民族自尊心的强心剂,所以《霍元甲》之类的影视作品在那个年代一经播出便受到大众的欢迎。这种环境下,体育运动也成了国人找回民族自信的良药。尤其是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之后,国际大赛上的金牌数,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项政治任务。所以,体育总局和其下属的足协在世界杯和奥运会之间,肯定要把工作重心放在国奥队的身上。与日本足协为“抢夺生源”而制定的奥运战略不同,中国足球的奥运战略,更多的是出于政绩考虑。
1984年洛杉矶,中国女排登上领奖台
其次,就奥运战略的科学性而言,两国存在极大的差距
让森保一同时出任国家队和国奥队主教练的决定,也是日本奥运战略的重要一环。这种安排在日本足球界引起了很多反对的声音,其中也包括森保一本人。因为吉田麻也、本田圭佑等球员在几年之后很可能不会再代表日本队征战世界杯外围赛,日本足球面临着更新换代的任务,这对主教练的精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鉴于森保一的361战术体系已彻底融入日本国奥队,还是让森保一专心带领国奥队才是上策,手仓森诚、风间八宏等人也并非不能胜任国家队主帅一职。但日本足协对于森保一的执教理念极为认可,同时也为了97年龄段的球员在奥运会结束之后迅速进入国家队补充血液,还是坚持选择了森保一。
在历史上,身兼数职的主教练在日本并非只有森保一一人,1998年世界杯结束后,日本足协聘请了“白巫师”特鲁西埃为主教练,并将国奥队、国青队的主教练职务也交到他一人手上。在特鲁西埃执教期间,日本足球有了飞速发展,1999年日本国青队杀入世青赛决赛并夺得亚军,他们在决赛中输给了哈维领衔的西班牙;2000年亚洲杯日本队夺得冠军,并在比赛里表现出了极大的场面优势;2002年世界杯则打入了16强。日本足协当时所作出的安排,就是在为4年后在本土举办的世界杯做准备,如果把特鲁西埃和森保一结合起来看的话,日本所谓的“奥运战略”,确切的说应该是“本土大赛战略”。
(GIF)1998年日本0-2中国,中田英寿是日本队场上仅有的亮点
而且,从时机来看,日本足协这两次为了本土大赛而将国字号球队压在一人肩上,可行性也很高。特鲁西埃上任时,正好赶上日本三浦知良、中山雅史等最后一批“德国化”球员淡出国家队,中田英寿等第一批“巴西化”球员接班的时期,国家队的许多球员本身也是国奥队员。所以,为02年世界杯做准备与球队的更新换代实际上就是一件事,即便让特鲁西埃身兼数职,也不会过多地牵扯精力,如今森保一与当年的情况有很大的相似性。
为了奥运会而让主教练身兼双职的事情,国足也曾有过,而且还有好几次,但科学性上比日本人差得太远。比如98年特鲁西埃一肩挑之后,国足也效仿其做法,让国足主教练霍顿兼任国奥队主教练。在霍顿接手国足之后,整个球队的面貌都为之一新,经过霍顿调教后的国足,与韩国队的差距出现了明显的缩小,面对更新换代前的日本队更是具备很大的优势。正是霍顿所取得的成绩,让中国足协十分对其十分信任,尤其是国足、国奥混编参加曼谷亚运会,为后来郑智、李玮锋、李铁、肇俊哲等人成为国足主力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
其实霍顿本人并不愿意兼任国奥队主教练的安排,他认为国家队和国奥队不一样,国奥的年轻球员有属于年轻球员的特点,兼任主帅会影响精力。但中国足协还是坚持让霍顿出任国奥主教练,为此不惜牺牲了不少国家队的热身赛机会,保证霍顿将精力重点放到国奥身上。结果国奥队冲击奥运会失利,尽管郝海东、范志毅等国家队球员都表示不应因国奥队的成绩而炒掉霍顿,但足协还是做出了霍顿下课的决定,几个月后,足协掌门人王俊生也离开工作岗位。其实如今再来回顾那时的国字号建设,总体而言还算比较靠谱,但像之前的架空国奥主教练拉德、之后安排杜伊科维奇为总教练等行为,则毫无科学性可言,后者还让85一代在奥运会上沦为了笑话。
第三,日本足球搞奥运战略有任性的资本,而中国足球的奥运战略则是豪赌
良好的青训体系和健康的职业联赛,让日本足球的人才层出不穷,基本没有出现断代的情况,这让他们有足够的资本来搞奥运战略。除了充足的人才储备,日本足协的科学管理也是他们任性的资本。比如日本93年龄段国青队在2016年夺得U23亚洲杯冠军之后,97年龄段国青队,也就是如今的日本国奥队便越过95一代直接接档,来征战95年龄段球员参加的各项赛事,力图通过大量的实战来积累经验。经过努力,这支日本国奥队在同年龄段的球队中已经展现出了较大的优势。同时,95年龄段的球员也并没有因为失去一些国际比赛的机会而耽误了发展,J联赛为这些球员提供了足够的锻炼舞台,如今已经有浅野拓磨、南野拓実等95年龄段的球员加盟五大联赛球队。森保一最近召集的国家队,也只是招入了3名国奥队员,其余球员则涵盖了各个年龄段的球员。也就是说,奥运战略归奥运战略,但同样也要避免因国奥队的备战而影响到国家队和其他年龄段球员的发展。
而中国足球想要搞奥运战略,基本就是一场豪赌。1999年虽然把重点放在国奥队身上,但冲击奥运失败并没有让中国足球伤筋动骨,因为77一代的多名球员已经融入了国家队,而郝海东、范志毅等国脚也没有走过巅峰期,新老一代国脚形成合力最终打入2002年世界杯。下面的81国青也有曲波、高明等人已经在联赛里崭露头角,并且在2001年上半年举行的世青赛上有着非常优异的表现。但自从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花落北京,有“超白金一代”之称的国青队便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照顾,冲击雅典奥运失败后,本应进入国家队替换郝海东等老一代球员的他们,却被85一代球员挤占,给这一代球员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比如本能加盟热刺的曲波,因为国家队出场次数问题申请劳工证失败,被挡在了英超大门之外。85一代在奥运会上的失败,还严重影响到了之后的89和93两个年龄段的球员。
就这样,中国足球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耗掉了89和93两个年龄段的球员,迎来了足球人口基数大幅下降的95、97年龄段。为了不至于出现青黄不接、人才断层的窘境,足协也只能实行U23政策来增加年轻球员的上场锻炼机会。所以,U23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本身就是出于无奈。
如今中国足球已放弃“奥运战略”,但仍要警惕其变种
随着奥运金牌数量的不断增长,我们的民族自信心也在一点点地找回,尤其是2008年之后,竞技体育对于民众找回民族自信心的作用已经达到了巅峰,人们对于奥运会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很多人对唯金牌论的“举国体制”模式提出质疑,明显违反规律的豪赌奥运会行为也受到广大球迷一致反对。
中国足球自08年跌入低谷之后,也对之前的“奥运战略”进行了修正,足协的工作较之以往也有了不小的进步。比如在韦迪掌管足协时期,就针对95、97年龄段球员数量减少的问题实行了留洋计划,虽然因为经验不足,遗留了一些球员归属方面的问题,但至少在有限的选材面里培养出了一些人才,比如效力海外的张玉宁、黄聪、黄闯、姚道刚、林良铭等人;还有2015年亚洲杯,国足之所以表现得不错,也与足协“不设目标、不现场督战、只做好后勤服务工作”的做法有极大关系。
即便是U23新政,虽说影响联赛的发展,但这个政策本身也是出于无奈,毕竟,95、97年龄段球员真的出现了断层,对于中超联赛本身也是极大的伤害。况且这个政策到底有多少利弊,目前还无法定论。不过,值得警惕的是,虽然现在已经放弃了之前的“奥运战略”,但其变种仍存在于中国足球之中,比如时至今日让国字号球队参加联赛的提议一直没有停过。这种思路实际上就是以前“奥运战略”的变种,如果再像以前那样用行政手段强制推行,恐怕又会毁掉几代人的青春和职业生涯。